面朝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此时太阳开始西沉,江面天地广袤无垠,烟波浩渺,在寒风之中有股萧瑟气息。几艘船靠在岸边,帆已落下。
浔阳楼三楼,面朝北边江面的回廊上,铺陈了长长的书桌,书桌上用镇纸压着长长的纸,笔墨已经齐备。
最终,登陆选择了迎难而上,为今日的浔阳文会助兴。三楼上场景便是为他准备,似乎登陆想要一鸣惊人。在这样的布置下,登陆想要不瞩目也不可能了。
此举让起哄者难以置信、更加关注,让未起哄者泛起同情、不忍直视。谢彦宝差点想要捂眼睛逃离,自己挖了坑,结果钦使跳得最深。
樊若水还想争取机会,自己做枪手帮助他写文章,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只好跟在登陆身后拉近距离,当登陆坐上了回廊的休息椅,樊若水无奈被礼貌地请进了楼里,其他人也都被请进了楼里,回廊上只留下谢彦宝当书吏笔录登陆口述的文章。
樊若水在酒楼里,心急如焚,不知道此刻钦使登陆坐在回廊上看着滔滔江水现场吟出文章来,会是如何的发糗,不知道自己和登陆是否可以拉近了距离。
回廊上,登陆沉稳地坐在椅子上,侧身看了眼站在身边的甄风,只见甄风旁若无人,甚是淡然地看着风景,他气就上来了,他读过书,却也只限于开蒙认字,此后就专注武艺,能写出来的文章或许连小儿都不如。现在被架在火上烤,都是听了甄风的话,一会儿下不来台,没脸见人,传到江宁城都是一番笑话。
登陆正以吞噬人的眼神盯着甄风,只见甄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塞给了登陆。登陆有所意会,恰好他的坐姿朝向,手臂将谢彦宝的视线隔开了,他连忙打开纸瞧了一眼。
刚一入眼,他就想把纸撕碎朝甄风扔去。那纸上的字龙飞凤舞,潦草不堪,一点书法艺术都沾不上边,跟道士鬼画符似的。
但是现在,这是唯一的稻草了,他强忍住怒火继续看,匆匆看了一遍后,感觉似乎挺有模有样的,只是不知道好坏程度,让他对文章进行评判,不如让他跟高手过过招。
这时甄风在他耳旁低声道:“拿出你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架势,慢慢地,有力地诵读出来。”
此时,楼里有些骚动,一些质疑声响起来:过了这么久回廊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钦使大人写不出来了?
谢彦宝回头去,用他的官威镇住了场:“肃静,钦使大人正在感受天地江水气息,等他打完腹稿就有了。”
其实这句话他是硬撑着说的,他特别担心登陆出丑,那样的话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甚至连官家都会怨他,这个刺史算是做到头了。
正当浔阳楼内,心里的哀鸣声和幸灾乐祸冷笑声充斥这片短暂的宁静,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从回廊上响起。
“予观夫九江胜状,在鄱阳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浔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中原,南极南都,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在登陆朗诵看来,甄风给的小抄虽然字迹难堪,但是断句都提前备好了,读起来很容易。文章不够,气势来凑,他也怕文章不够好,于是在朗诵的时候越发有气势,仿佛天下江流尽在掌握之中。
楼里的人被惊了,格调振起,情辞激昂,竟然如此气势恢宏。几句话里,有空间铺陈,有时间变化,由单纯写景转到了情景交融之中,奠定了整篇文章的格局和基调。
樊若水一听,呆若木鸡,这真的是一个将军能写出来的吗?难道之前他都是扮猪吃老虎,实际上有着状元之才,出口成章,只是不屑出手?此前的一系列准备就此泡汤?
谢彦宝不由自主地随着登陆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落笔愈发行云流水,胸中忧惧郁结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