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心说辞,大半都是为了赶沈钊和林阡走!他不想让他们看见他自己现在的样子……从一而终的态度恶劣,并非如林阡所想的“这种私下调解的场合只有在仇敌面前才会拼命地打击对方”,而是因为自己太弱小必须保护得严严实实才能不受侵害……
听弦的遭遇,也是后来林阡才断续听到完整,因为没有太近的目击者存活,但大抵都可以联想和拼凑。
走火入魔的洪瀚抒,为何对别人都是一招毙命却对辜听弦留了活口,这本就是悬在林阡心中的疑问,诚然听弦武功一流……但更多的可能,是洪瀚抒对这个罪魁祸首选择的方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在与辜听弦打斗的那几个昼夜,眼看着听弦因为白氏长庆集的关系可以立足于不死达到不败、愈挫愈勇愈勇愈挫,洪瀚抒当笑话一样看因为听弦根本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间或他也会有清醒,他还说,我要帮林阡教训你这不省心的徒弟。
但清醒太少,他像猫捉到老鼠之后那样把玩着这个战利品,直到连听弦那样高傲倔强的人,在遭到这般羞辱后都变得不堪一击、奄奄一息。
把玩的时间一长,洪瀚抒终于不再耐心准备下手不留活口,但偏巧有辜家的老臣不顾性命拼死相救,然则一命换一命的结局是那人四分五裂。在林阡那里,那人是战死、阵亡,对听弦而言……是对自己长达一生的凌迟!
也许对辜听弦来说宁可死的那个是自己,也不要眼睁睁望着别人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送命!结果,自己就在一侧这么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发生和结束,太快?太慢,承受着灵魂被支离了千万次的痛苦,看得眼前的一切都重叠了,看得忘了那个人已经死了,看得自己情不自禁跪在地上求发自肺腑地哭“求求你,别杀他!!”“不!不!!”
听弦这样的人,也会屈膝、低头、颜面全无,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打击洪瀚抒是怎样的恐怖。
可是无暇去想洪瀚抒是怎样的恐怖,一想到辜听弦受到的打击,林阡就后悔自己方才掷下的重话。
听弦,他显然是愧疚也应该是反省的,只是别人没给他认错的机会,刚逃离洪瀚抒的纠缠他体力不支,就被沈钊那些义愤填膺的属下们下狱,紧接着盟军和祁连山混战在石峡湾长达半个月他的伤势就没痊愈过……
要说不怨沈钊将他下狱、不怨林阡将他收押那不可能,但听弦心里,愧疚、悔恨、无地自容,远远比怨念多,走到这一步,多半是自作自受。嘴再硬,心里要怨,也只能怨自己。
然而正是因为事件发生后没有任何缓和地直接下狱、公然对峙、再度收押,听弦这些愧疚悔恨的情绪愈加无法得到排解、救赎和释怀,要吸取和改善的那些亦早被自我埋怨自我苛责盖过。日积月累,伤病交加。
每天每夜都在被病痛折磨。
家将之死的心魔,也在每个刚刚入梦的时刻潮水般压迫,一旦惊醒,满头大汗。
陇山,榆中,石峡湾,不知还有多少无辜,也是同样被他牵累,因他而死。
罪太重,孽太深,师父不愿来见他,师父心里在想什么?猜不到,不敢想。
只有在师娘来的那天听弦心里才有点高兴,才可以还和往日一样的活泼和不懂事,才可以不设心防地有很多话可以吐露——谴责几句沈钊的战力低下,叨咕几句师父的不识好歹,这些情绪只有当着师娘可以发泄,但发泄后,除了瞬间的快感之外,还剩什么?那些事情,毕竟都不是听弦最在意。
他只在意这一战如何弥补,只在意师父如何看他。对师娘发泄出的任性越多,探到师娘口中师父的真心就越多。
师娘的回答是,听弦你还有机会,别和师父相互放弃……好,那就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