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直闯进书房,急急走到陆宸身前“陆姑娘,叶晞这病……有多久?”
陆宸见他神态焦灼,又见白衣青年亦是恍惚难言,轻叹道“短则五六年,长不过十载。”
他愣了半晌,悲声叹道“我竟不知!”说着便踉跄出门,陆宸忙道“她患病两年,想必已知晓此事,刻意隐瞒,只为了不令你担忧。你与她,总得有一人镇静才是。”
苏凛背对两人,稳了身形沉声道“我自不会点破,只是她如今状态堪忧,需我仔细照看。”说着便不顾二人,直往诊室去了。
白衣青年立在原地,仍旧怔怵无言。陆宸望着他双眼,轻唤道“风。”
他回过神,喃喃道“我只知她一路寻医,原来竟已严重到如此地步。”陆宸道“你有何打算?”
“若我真是她亲人……”他犹疑片刻,苦笑道,“何来如果,分明已确定了。”
她低头微笑道“是么?你能寻回过去,倒也很好。”
夜已暮,叶晞站在屋檐下,怀抱千息仰望河汉。苏凛提着灯笼站在她身旁,劝道“夜深了,回去罢。”
她幽幽叹道“今夜原有花灯会,想必如这星河一般光彩。”
“明日还有,你若喜欢,我陪你去。”身后忽有一人道。她回头一看,只见白衣青年站在廊下,目光温柔。
她泪水瞬间涌出,苏凛识趣退到一旁。
他在她身前站定,低声道“我不知从前经历过什么,也许永远想不起来,你可愿说给我听么?”
她含泪道“我愿意,我都记得。”
他便微笑着,伸手拂了拂她的泪,柔声道“别哭了。”
她却哭得更厉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待平稳了情绪,她双手递出怀中青剑,“此剑名为千息,我自清都出行便一直佩戴至今,从未离身。现在,物归原主。”
他低头凝视千息,深吁一口气,终于郑重接过。右手握住剑身的一瞬,四周忽然掀起极强劲的旋风,将几人衣襟卷得猎猎作响。他浑身一颤,闭眼倒了下去。
“哥哥!”
周身似是无数金色光点汇成的汪洋,他浮在光中,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一缕缕金线在他身旁游弋,拼凑出无数画面雨中练剑、花下品茶、穹野御风……过往片段犹如再现般浮现于他脑海,间有父母小妹的面容闪动。他闭上双眼,在光海中沉沉睡去。
永嘉七年,清都,郊野庭院。
“风儿,好生看着妹妹,我去调粥来。”母亲温柔嘱咐过他,回身进屋。
他坐在躺椅上,惊奇地看着怀中襁褓的婴儿,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这个才出现的生命让他觉得欢喜。婴儿瞪圆了眼看着他,忽然带着鼻音一笑,张嘴要寻他的手指。他收回手,怜爱地笑了笑。
春风将院中木樨摇得树影婆娑,阳光下照,投出一片浓郁的树阴。身前脚步轻响,他抬头,一道人影正站在树阴下望着他,黑衣蒙面,是家中新到的访客。他抱紧婴儿,有些惊惶。
那人站了片刻,将覆面的黑布揭开,对他温和一笑;树阴将其面貌遮住大半,只露出扬起的嘴角。他听见那人轻声道“风——”
永嘉九年,清都,夜市。
天灯节已至,依安国习俗,家家户户团聚出游,于夜间点天灯纪念逝去亲人。他握着母亲的手,见四周人影往来,不免有些害怕。父亲将怀中妹妹交给他牵着,接过母亲手中天灯,依次点亮。
“这一个是祖母。”父亲松开手,天灯便悠悠地升上夜空。他对天灯恭敬道“祖母。”一旁的妹妹也牙牙学语“祖母。”
“这一个是外祖父。”
“这个是外祖母。”
“……”
待所有天灯升空,父母便一同哼唱起某首歌谣来。他不懂词意,只觉曲调凄凉哀婉,闻之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