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觉得他就要撑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样强烈的无力感,爷的腿残废的时候没有,就要缴不起学费的时候没有,假期一天赶三个家教的时候没有,连续半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的时候也没有。
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担子有多沉重,尽管他的身体在很多时候也会感觉累,但理智却无比清楚地告诉他要撑住。
要撑住要撑住要撑住
你是一家之主,你要照顾年迈的爷爷,要养育尚未成年的妹妹,要活得有尊严,要比其他人都优秀
这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十多年,应许像是一张拉满的弓,把自己无限地往濒临断裂结点的地方撑开。
这一刻,应许清楚地听见“嘣——”一声,那根弓弦渐渐发紧,他就要撑不住了。
因为白知景才是支撑他临界点的那根柱子。
是他太贪心,以前他从白知景身上汲取一些微弱的月光,靠着这些光让自己在沼泽般的生活里得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渐渐的他开始不满足,他妄想拥有整个月亮;后来月亮真的奔进了他的怀里,他却又开始索求更多,他想要他的月亮永远皎洁,永远照着他,永远不离开他
应许看着白知景离开的背影,忽然感觉头疼欲裂,他有一个瞬间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住白知景,说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就清醒了。
身前的塑料布上是数十本散落的二手书,身后的仓库里堆放着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纸箱,烧烤摊老板把一桶脏油泼进下水道,刺鼻的油烟味提醒应许这才是他所在的真实世界。
白知景是天上不会被弄脏的月亮,是永远不会破灭的理想,是他做梦都想要一辈子守护的乌托邦;这些不值钱的旧书是混乱不堪的现实,是爷这个月的药费,是妹妹渴望的新舞鞋,是一家人下周的伙食费。
应许垂在身侧的十指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
白知景彻底消失在虚无的夜色里,他对着那个方向凝视了很久很久,终于如同脱力一般,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指,弯腰整理散落一地的书籍。
凌晨两点,应许推着车往外走,这条街上摆摊的都认识他,也都听说了今天有个小男孩儿去找茬的事儿,纷纷探头问他没事吧。
应许装作没听见,他太累了,连挤出一个笑去应付的力气都没有。
出了夜市街口,他戴上白知景给他买的保暖耳罩,单腿一迈跨上车座,刚要骑车离开,瞥见前面路边的台阶上坐着个人,穿着一件明黄色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双手环抱胸前,下巴抵着膝盖,就像是怕冷似的,整个人都缩成小小一团。
应许身形一顿,他那一瞬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一半是紧张,一半是难以置信。
他走到那人身前,喉结上下滚动,半响才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音节“景儿”
白知景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旋即又偏过头,声音闷闷的,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慢死了。”
应许慢慢蹲下|身,依旧有几分不确定,嗓音里夹杂着几不可察的细颤“景儿?”
“干嘛呀,”白知景瘪了瘪嘴,依旧倔强地不愿意看应许,他很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大人,但发红的眼圈和浓重的鼻音又实在没有说服力,“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应许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他一眨眼,眼前的白知景就又跑了。北方的风很干很涩,却吹得应许眼角发酸“我没有不理你,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你就是不理我,”白知景拔高了些音量,用他湿润的眼睛委屈地盯着应许,“你不听我的话,你这么坏,你不对我好了,我也不对你好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对你好的,永远永远”
应许喉头一酸,抬手捧着白知景的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