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戌时前下钥,苏晏掏出西洋怀表一看,刚刚好七点。
左右赶不上,他只能在东宫借宿一晚,不过坚决拒绝了太子想同殿而寝的无理要求,打算去旁边的侧殿。
太子倒是没再强求,而是捧着自己红布似的脸,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再三回味,不时嘿嘿笑两声。
苏晏羞恼又鄙夷地斜了他一眼,走了。
皇宫外,内城黄华坊的苏府,荆红追和小北、小京守着满桌酒菜等了一个时辰,等来个传话的内侍,说苏大人在东宫留宿,不回来过夜了。
苏小京噘起了嘴“又留宿东宫啊。咱家大人究竟有多入小爷的眼,老不放他回府睡觉。出京前那一两个月吧,好容易不用进宫当差了,结果小爷直接杀到家里找人,可吓死我!”
苏小北瞪他“还好意思说!那夜要不是你秃噜嘴,把太子引去了大人的外宅,幸亏没惹出什么祸事,否则就算大人不扒你的皮,我也要狠狠抽你一顿。”
外宅?荆红追瞳孔猛地一缩,手掌不自觉地攥紧剑柄。苏大人养了外宅?是谁,男的女的,他如何不知?
……不知道也正常。苏大人是养外室还是娶妻,有必要知会他一声?不过是个侍卫。开玩笑的一声“小妾”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大人的家眷了?荆红追嘴角紧抿。
苏小京很是汗颜“北哥你就别说了!伴君如伴虎,我知道。以后再不敢在小爷面前胡乱说话。”
荆红追蓦然起身道“你们两人吃,我去练剑。”
“追哥,吃完饭再练剑也不迟。”苏小北叫住他。
苏小京附和“对啊,你不饿么?我都饿扁了。”
“不饿。”荆红追说完,持剑走出花厅,来到后院积雪的空地上。
缓缓拔出大人赠与他的剑,上面黑白交织的纹路,在月光雪色下仿佛流动不息。荆红追手抚剑锋,低声吐出两个字“誓约——”
剑光陡然划破雪夜,寒芒四射,宛如炸开一团飘渺的星云。
荆红追练了一整夜的剑。
河汉寒芒飘渺,星影仿佛近在头顶,在苍穹摇摇欲坠。
胡天八月即飞雪。九月的朔风如冰刀划过脸庞,沙里丹将马蹄拽出雪窝,举步维艰地向前走。捆缚在马背上的阿勒坦在短暂的清醒后,又一次陷入昏迷。
沙里丹庆幸自己在王子还清醒时,及时给他喂了仅存的食水——也唯有这件事值得庆幸了。
他们这一路跋涉,翻过连绵的山脉,穿过枯槁的树林,趟过结冰的河流,遇过饥饿的狼群,躲过达延人的狩猎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少。
到最后,王子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他又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辨认不出乌兰山的所在,更找不到贝加尔湖畔那棵顶天立地的神树。
……真的要死在这片茫茫雪原上?沙里丹咬着牙,万分不甘地想。
风雪将裹在阿勒坦身上的狼皮掀开了一角,他伸手掖紧,喝掉牛皮囊里的最后一口奶酒,低头拽着缰绳,步履艰难地往前走。
阿勒坦身下的这匹马,是北漠最好的良骥,此刻也终于打熬不住,两条前腿一曲跪倒在雪地,口吐白沫。
沙里丹使劲拉了几下缰绳,没拉动,绝望地盯着王子的爱马,实在不愿掏出弯刀割断它的喉咙。北漠部落人人同马一起长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马求生。
他慢慢抽出了弯刀。
就在这时,风雪中似乎夹杂了一缕隐隐约约的歌声。
沙里丹侧耳仔细听,歌声低沉而空灵,每个音都像踩在沉重的鼓点上,古朴苍凉,仿佛穿透了万载光阴,从亘古蛮荒中走来
“你滚滚的雷鸣,在悬崖峭壁上回响。
你轰轰的风雪,在山林河川间呼啸。
你高山般强壮的身躯,如同神树一样耸立,如同闪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