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明天到镇上看看医生。许韵芳找出蓝药水,叮嘱弟弟们。
趴在床上的许耀宗摇头“明天老汉儿出殡。”
“我是说出殡后。”许韵芳呛白道,“你是当大哥的,明明对方是七个人,干嘛不躲着些?”
“姐,你是大哥的话,你会躲吗?”同样趴在床上的许耀祖轻声浅笑,他被伤得很重,这一笑一咧嘴,扯动身上的伤口又疼得他轻嘘一声。
“还有你呀,为什么不劝着你大哥?!”许韵芳将手里的蓝药水重重地往许耀祖身上抹,许耀祖却不呼疼,只是朝许韵芳闪闪好看的眼角“姐夫也受伤了”
换穿了一件许耀宗的干净蓝布对襟衫,瘦削的方皓轩如同一根晾衣杆,浑身不自在。
许韵芳哧一声,将手里的棉签蘸了点蓝药水塞给方皓轩,让他自个儿抹伤处“你也是,读书人哪,代课老师啦,也要打架。”
方皓轩拿着棉签——这是明显的亲人和外人的待遇歧视。
“是被打,不是打架。”他认真纠正道,“现在还有两三个时辰天亮就出殡,大舅子小舅子有伤先休息片刻,我带三舅子和四舅子出去守灵,媳妇,你说行吗?”
不行也得行。
方皓轩带着老三和老四重新出现在灵堂前,开灵的村人将手里的锣呀鼓呀敲得格外响。
“我摔下虎跃涧后脑子受伤,有些事记不得了。”许韵芳慢慢给弟弟们抹药水,悄声说道,“但这事你们不要告诉老三老四,也不可告诉外人。”
两兄弟齐声低呼“姐——”
“现在,把你们和许国荣家的事完完全全告诉我——”
许耀祖慢条斯理地讲起了他们家与许国荣家的纠纷。
许国荣家按辈份来说是他们的远房叔辈,他们应该称为三叔、三娘。许国荣的七个儿子算起来也是他们的远房堂兄弟。
他们的娘生老三老四时难产,老汉儿许富贵给村里好多人借过钱。其中就有许国荣家的,借了一块钱。许富贵答应一年之内还债。
但他们的娘不久病死。
家徒四壁,最小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嗷嗷待哺,上头的三个孩子每天都喊吃不饱,无奈的许富贵只得继续借钱过日子。
借东家还西家,许富贵最后也记不清到底借了哪家多少钱,慢慢地,他开始醉酒,这样借的钱就更多了
许耀祖回忆道,快嘴三娘来催过几次债,据说我们欠他家十块钱了。
十块钱,是二十斤鸡蛋的钱,许家不吃不喝需要两年才能还清。
“姐夫的娘给咱老汉儿还了欠供销社的酒钱,老汉儿一时失嘴就把你许给了姐夫作后妻。老汉儿清醒时说是给你找了一条好路子,喝醉了酒又后悔后来许维清又找咱老汉儿生事,老汉儿是真的答应过许维清的,许维清以前也总是帮着咱们家”
许韵芳彻底晕了,许家这债,人情债和金钱债,是理也理不清还也还不完的啊。
“镇上,老汉儿还欠些什么债?”她问。
“盐钱,火柴钱,酒钱,米钱”许耀祖指指旁边的木箱,“那里有你以前记的账,你说欠债还钱,总有一天会还”
许韵芳打开木箱,箱子里是一些许芸芳的旧衣服,她找出一本小学生练习册,随手翻了翻,读过一年书的许芸芳写的字很难看,记的账也不按条理,杂乱无章,她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将练习册放在一旁“我有空再理理。”
启明星从东方慢腾腾地升起来的时候,微光初显,许富贵出殡。
贫穷困苦了一生的他入土为安。
“我先去学校上课。”方皓轩对许韵芳说道,“昨儿下午我已经找人捎信回方家坝了,你可以在许家山帮帮你的兄弟们,下午放学后我再来接你。”
穿着许耀宗不合体的旧衣服,方皓轩一路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