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他!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妹妹死了!我娘子死了!我儿子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都死了!”
陆净高举在空中的拳头一顿。
“都死了!死了!”书生仰面大笑,“哈哈哈我攒了十年的钱,十年一天也不敢歇地给别人抄书给别人代笔写信,一两银子都不敢乱花,我攒啊……攒够了银两,攒够了在旋城置一套院子的银子,我终于能把他们都接过来享福了……我等啊,就等走荒队到,等带我娘子去挑一面她喜欢的铜镜,带我儿子去买他没吃过的桂花糕……”
“等啊……”
他靠着墙缓缓地滑下去,伸手捂住脸,眼泪涌出指缝。
“我特地交代他们,不要省那点钱,要跟大的走荒队一起走……想想又怕啊,我怕我爹娘要给我省银两,只好又跑遍了整个旋城,托人请老释公带他们过来……我千交代万交代,请老释公照顾点我爹,他腿不好……”
“哈!交代又有什么用?天轨变啦!他们死啦!”
陆净踉跄地后退一步。
“哈哈哈全死了!”书生仰起头,疯癫大笑,扭曲了脸,“我凭什么不能骂!我管他太乙师祖是好人坏人!我管他是为什么更天换日!我爹娘我妻儿都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凭什么不能恨他!凭什么!”
“凭什么啊!”
陆净跌跌撞撞地向后,“哐”一声撞倒一把椅子。他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忽然惊醒,转身一把推开簇拥围观的人群冲了出去。
“陆十一!十一!”
不渡和尚在背后喊他,他头也不回。
他们能恨谁?
他们该恨谁?
……跪倒在地的父亲,满身鲜血的娘亲,苍白的手,漫天遍地的缟素……要一直跑,一直跑,甩掉那些追着他的画面,甩掉自己心里的怨怼。
能恨谁?
该恨谁?
痛过才悲,才知怨怼。
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陆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甚至忘了该如何使用灵力,像个普通人一样,摔得满面鲜血。他顾不上管自己有没有破相,爬起来就要接着跑。有人从他背后追上来,一把按住他。
“陆净!”
不渡和尚当头棒喝,声音隐隐携裹梵音,手上的菩提明净子发出金光。
“勿痴勿妄!”
陆净定在原地,剧烈地喘息,许久就如猛然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稍许,他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渡和尚松开手,见他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前方,犹豫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在他旁边蹲下来。
旋城外的宪翼之水缓缓流过,礁石上浑身漆黑鸟首蛇尾的旋龟从阴影中爬出,重新爬到石头上晒太阳。
“和尚,我觉得自己好虚伪。”
陆净忽然开口。
不渡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希望仇薄灯能逍遥,希望仇薄灯能安好,我怕看到仇薄灯救了城池后,却被逼上绝路,我怕听到仇薄灯愿意舍命救人,却被指责唾骂……可我却不敢回药谷,不敢见到我爹。”陆净声音沙哑。
不渡和尚没说话,慢慢转动佛珠。
“他救的人,杀了我娘。”
转动的佛珠一停。
不渡和尚抬头看陆净,陆净垂着眼,低头看着地面。
药谷的谷主夫人在几年前去世,据说是死于一名刺客之手。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药谷恪守的准则……那不是他的错。救那个人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只是跟平时一样救死扶伤……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想,他那天为什么要救那个人?那个人要是没被他救了,后来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砸了他的药鼎。”
“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