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因为他废了朱祁镇皇位的事儿,在劝谏之事上,一向小心谨慎,他始终介于权臣和救时贤臣的临界点内。
当时不废不行,四祸齐出,不废,大明就废了。
虽然于谦一直在讲古,但从来都是在说今。
于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
“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
这说的是田氏代齐。
姜太公的封国在齐国,后来被田氏所代,后来田氏被周王封为了齐侯,所以才有了窃国者侯的典故。
于谦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若是都用圣人的宽仁去治理天下,就会让盗跖猖獗起来。”
“圣人制定了斗斛来容量天下,制定了权衡来称量天下,制定了符玺取信于天下,以仁义来规范天下,但是盗跖会偷了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为自己谋夺私利。”
“这不是盗跖偷走圣人的圣德和智慧吗?”
“所以这些追随者盗跖、高居诸侯之位、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即便是有高官厚禄的赏赐,也不可能劝勉他们,即便是行斧钺杀戮的威严,也不可能禁止。”
毫无疑问,于谦所说的圣人是开辟大明朝的朱元璋,而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乃是虚指大明的种种权力。
石亨、杨俊乃至朱祁钰,其实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大明皇帝明明手中有高官厚禄、有斧钺杀戮威严,明明皇帝手中,手中握着天底下最强的军队,但是这些人还是反了呢?
他们不怕吗?
他们当然怕!
但是正如胡濙所言,三倍利,则无法无天!
利益太大了,所有造反的人,都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自然不肯失去。
那谁让他们窃取了斗斛、权衡、符玺、仁义的权力呢?
显然不是朱祁钰。
在这兴文匽武的二十四年里,大明的朝廷、大明的皇帝,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权柄,以至于要收回这些权柄的时候,这些人大呼小叫的反对着,甚至是聚集在一起,造反了。
于谦说到这里,忽然笑着说道:“陛下,臣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说的是春秋时候,有一国,名叫宋国。”
“子罕去宋国为相,对宋君说,国家是危亡还是安定,百姓是同心同德还是离心离德,全在于君王所实行的奖赏和惩罚。”
“奖赏得当,就可以劝勉贤才,惩罚得当,就可以威慑奸猾小人,奖赏和惩罚失当,则贤人不劝,奸人不止。”
“奸邪的人,聚集在一起朋党比周,欺骗蒙蔽君主,以此争取爵位和利禄,不可以不谨慎。”
“陛下以为他的话,是否正确呢?”于谦问道。
朱祁钰理所当然的说道:“赏罚分明,乃兴国之大道也。”
于谦笑着说道:“道理是好道理啊,宋君也认为很有道理。”
“子罕前面说了一堆很有道理的话之后,立刻话锋一转,说赏赐每个人都喜欢,君主去做;刑罚,每个人都厌恶,他子罕去做。”
“宋君大喜,将刑罚杀戮的事,交给了这个宰相子罕。”
朱祁钰琢磨了很久说道:“图虚名,自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这宰相子罕掌握了刑罚杀戮之事,大臣们都亲近他,百姓们都依附于他,过了几年,宰相子罕就把宋君给罢逐了,自己当了宋君。”
田氏代齐是窃国者侯,子罕代宋,也是窃国者侯。
于谦满是感慨,自己这位陛下从不惜身,对那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