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废井田、开阡陌、废奴的土地私有之后,中原的百姓,从始至终都面临着三座大山,谷租、藁税、乡部私求,而错误的认为城内就理所应当的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更高的劳动报酬,乡野就理所当然的是贫穷的、落后的、穷乡僻壤的。」
「事实上大明农庄法之下的农户,以较为贫瘠的人多地狭的关中而言,一年所得大抵在十四银左右,而一个非熟练工匠在城池内,比如学徒、比如装卸,一年所得不过十银左右。」
沈翼眨着眼呆愣呆愣的看着皇帝,满是疑惑的说道「嗯」
朱祁钰看着沈翼迷茫的眼神,正在思考,如何解释自然力产生超额利润这个现象,是一种违反常识和思维的现象,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那需要长篇累牍的去阐述其中的原理。
于谦翻动着自己的备忘录,拿出了一份关于农庄法的奏疏,撕下来一页,递给了沈翼说道「陛下说的是真的,计省所辖的劳保局,城内非熟练工匠的一年所得,沈尚书知之甚详,那这一份便是农庄法农户收益,其实只是大明以前的农户穷。」
「百姓们肯生孩子,生了孩子还能给他们置办一双鞋,这还是朝廷藁税高悬之下的农庄法农户所得。」
「当生产者劳动时间低于再生产他们自己所需的劳动时间时,生产者的资财,理应是最多的。」
劳动者负责生产,生产者拥有最多的资财,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但并非如此,农户穷,农户苦,不是他们生产的不够多,不是他们不努力,更不是他们不肯下力气,而是制度设计之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于谦之所以撕下一页也不肯给沈翼看其他的内容,是因为关于农庄法的一切,都归陛下直接管理,沈翼作为户部尚书也无权直接查阅,有些秘密它就是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就是不能让人知道。
沈翼默默的将手中的一页还给了于谦,沉默了片刻说道「臣没有疑问了。」
朱祁钰翻动着手中的备忘录,继续说道「第三个问题,就是我们往往认为土地所有者或者权
力拥有者,比如说地主、乡绅、势要豪右、官府,
能够清楚的知道、并且决定谷租、藁税、私求的量,具体应该是多少。」
「因为不劳动,所以不能正确的衡量劳动所得,往往觉得还能再压榨一些出来,满足自己对物质、财富的占有欲,其实百姓们早已被榨的一干二净,再也榨不出一点油水了,给不了,饿殍遍地,最终导致民乱。」
「地主、乡绅、势要、官府觉得还能再吃一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把手伸向了百姓米缸里最后一把米。等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因为僵化,反应迟钝。最终这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势,就在十二年前,福建布政使宋彰就用自己的命,证明了这个问题的客观存在。」
「与此类似的还有戥头案。」
戥头案最后也闹出了民变,只不过因为处置迅速得当,练纲、左鼎这两把利刃巡抚川蜀,最后对川蜀的官员进行了一番梳理,才算是平息了这股怒火。
朱祁钰颇为郑重的说道「朕说的这三个问题,是普遍的、客观存在的,看似是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那便是利润。」
「这就是这次盐铁会议要谈到的第三个问题,那便是脱实向虚的界限,那么这个界限是什么呢」
「当劳动所产生的利
润低于生息、放印子钱所产生的利润之时,脱实向虚,就避无可避。具体而言,当种地收益低于给老爷们当年做马之时,就是脱实向虚之时。」
「土地无人耕种,土地出现了荒芜,就是其产生的利润低于生息,到最后便是连阡陌者空无籍,无立锥之家籍辄盈野。」
「失道失道,即失此道。」
朱祁钰说完之后,众多臣子,记好了笔记后看着笔记,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