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便偷偷观望一眼,如此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见泠涯端起茶盏,一颗心几乎蹦出胸腔来。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他站在门口听着书房内的动静,生怕再出变故,半个时辰之后,里头却仍是静悄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至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那神秘人没有骗他,那药入夜后才会发作......
刚这样想着,却听「哐当」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一连串响动!
至乐吓了一跳,赶忙冲进书房想一探究竟,方一进去便看见泠涯捂着胸口站在案前,一只手杵在桌上,眉头紧紧锁着,像是十分痛苦......
他登时呆住!
不是说入夜后才会发作吗?!
“茶里......加了什么?!”泠涯突然抬起头来,冷声问道。
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至乐,整个人蜕去了此前的温和静默,杀气毕现,仿似利刃出鞘。
至乐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将自己绊倒。
“没......没加什么......什么都没有!”他狡辩着。
泠涯仍捂着胸口,只是见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却森森然没有半点温度,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英俊面庞上,此刻遍布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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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额角已然见汗,那只杵着书案的手却忽然一挥,广袖将桌上的砚台笔架统统扫到地上,浓黑的墨汁登时洒了一地!
至乐被彻底吓住,泠涯的眼睛像锁定猎物的恶狼,他跟在他身旁二百来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的身子抖成一团,大门就在不远处,他却被这阵势吓得腿软,纸做的身体像是浸了水一般动弹不得。泠涯掀翻了桌子一步步朝他走来,至乐尖叫一声瘫软在地,抱住一旁的花架腿开始哭喊。
胸口的剧痛再次传来,一阵一阵,仿似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紧紧攥着泠涯的心脏,他每呼吸一下,便感觉痛不欲生......
“为什麽?”他忍痛问道,声音嘶哑。
那痛支配着他,他的身子不自主晃动,脚步显得踉跄。
至乐抱住花架腿,看着像杀神一般越走越近的泠涯,惊恐得心脏几乎碎裂,他大叫着:“前辈救救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喊给躲在耳中的耳中仙听的。
心窍中的蛊虫已然孵化,千叶鸠羽的香气彻底唤醒了它,泠涯终于反应过来,至乐这数月以来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刚刚踏入蟠龙镇之时,便已陷入了他们的圈套。
他待身旁的童子一直宽和,不想到头来,却成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蛊虫遇到鲜血便迅速茁壮,泠涯每痛一下,脑海中便浮现出许多画面来,全是他竭尽全力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心魔——坐在妆镜前顾影自怜从不看他的母亲;透过门缝看见的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刚满四岁的他推开门冲出去,哭着大喊“母妃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她却至始至终连头都未曾回过......他被扔进冷宫,所有人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他那时才四岁,最后一次见到父皇时,他哭着抱住他的腿想祈求一点怜爱,却被他一脚蹬开,那个男人眼中满是嫌恶......这些画面像梦魇一般困住他,即便被天钧老祖带上山后,幼年的他仍时时从梦中哭醒。
谁又能想得到呢?高高在上的泠涯真君,童年竟过得如此不堪。
这些回忆中有苦痛、有怨恨,更多的却是狼狈与自我厌弃,就像一块揭不掉的丑陋疮疤,永远附着在他记忆的深处,每每想起来,便要痛苦难堪一次......
他突然想起姑姑,那个黑暗中唯一对他好过的人,那个手把手教他写字,夜里跑到御膳房给他偷东西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