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锁江,一艘官船从江夏城水门出城,往江心驶去。
身穿紫袍官袍的孔昌裕站在船艏,斑白的长须叫冰冷的江风刮得凌乱,他没有回到船舱里以避江风的想法,反而是更安静、更冷静的看着江面起伏的波澜。
大越立朝以来,为防止官员擅权,与地方势力勾结,州县及诸路监司官员基本都会每隔年就进行新的升转轮调。
这几年来,一方面由于汴梁沦陷,令中枢文武将臣近乎全军覆灭,建继帝在襄阳登基,中枢极缺能臣干吏,很少有多余能外派地方——除非那个地方出现极大的问题,需要格外的关注,比较之前的荆湖南路。
另一方面如今这个特殊时期,也需要地方官员更加稳定,以便更好的主持地方军政事务,更高效率的筹措粮秣及兵马支援对胡虏的抵御作战。
这需要避免频繁的更换地方军政官员。
也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在原经略使刘献兵败淮川之后,孔昌裕以转运使及制置安抚使,前后执掌荆湖北路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了。
这也难免令他滋生一种荆湖北路尽在他掌控之下的错觉。
同时孔昌裕又以士大夫领袖人物自诩,对时时处处与士绅争利、卑贱出身却屡屡搏得世人关注的楚山众人,内心深处也就油然滋生排斥与厌恶。
不过,不要说北面抵御胡虏南侵了,建继年间肆虐洞荆的湖匪,荆南荆北兵马都不能制,一度鄂州
城都直面湖匪的威胁,孔昌裕焦头烂额也无以为计。
看到徐怀亲率数十骑却能丝毫无损的杀溃三四千贼众,孔昌裕就只能捏着鼻子忍受楚山从鄂州北部硬生生挖走一块地,在千汊浦侨置南蔡县。
之后徐怀率部在接下来的进剿洞荆湖匪战事中如切瓜剁菜,斩获地方兵马望尘莫及的骄人战绩,孔昌裕嫉恨交加也没有辙。
当然,绍隆帝登基之后,对京襄的猜忌与戒防,却是正中孔昌裕的心怀。
他与兵马都部署高峻堂等人推动很多事,比如将王番执掌荆北兵务时参与汝蔡轮戍,从而得到赏识、提拔的武将,一个个都踢到一旁坐冷板凳。
比如尽可能对从淮东神武军调入荆北兵马都部署及诸州府兵马都监司的军将给予更多的支持。
比如招揽从襄阳、南阳迁出的士绅,充塞州县监司衙门任吏,确保京襄不能轻易将触手伸到荆北来。
同时在孔昌裕看来,徐怀野心继续膨胀下去,总有一天会咎由自取,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荆北尽可能少地受波及。
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好端端的淮西战事,怎么就突然之间斗转直下了?
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满心厌恶的徐怀,再一次成为朝野唯一能期待、能抱的大腿。
是啊,坐镇荆南的葛伯奕也是宿将,但此时能从荆南抽调的兵马已经极为有限。
之前葛伯奕遣将罗望统领两万兵马增援淮西,已经是荆南军
的主力了。
毕竟荆南在腹地,不可能常备多少兵马。
荆南在此前尚有两三万战斗力尚可的常备兵卒,主要还是清剿洞荆湖匪攒下的底子,相比较仅有四五千常备禁军驻扎的广西南路,荆南已经可以说极其兵强马壮了。
只是葛伯奕部将罗望率两万荆南军增援淮西,与许璞所部,在两日前的激战中被虏兵击溃。
合肥城随后被虏兵趁乱攻陷,许璞所部应该剩不下什么了,孔昌裕得到消息说是还有一部分荆南军成功逃回舒城闭城自守。
虽说荆南军在庐州到底还剩多少残兵败将,谁都说不清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淮西与京畿此时的战局,已经不能对这支残兵抱以多大的期待了。
高峻堂率一万荆北军增援淮西后,驻扎在庐州西南的庐江县,虽说没有轻举妄动导致惨烈的损失,但此时也陷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