赧颜,虞青章感觉奇怪,总觉得这一刻的隐官大人,人味很足,是个大活人。
上一次,还是一叶扁舟浮大海,那个独自坐在船头,背对着他们吃一碗饭的曹师傅。
某位老剑修在屋内挨了好几顿骂,蒲禾骂他是个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司徒积玉也骂他没战功,去剑气长城就是打个水漂,就连那喝高了醉醺醺的宋仙子都骂他,怎么有脸跑去落魄山拐走两个孩子。老剑修就想要出来透口气,陪着俩徒儿一起跟隐官大人唠唠嗑,结果老人一只脚才跨出门槛,就又听见陈山主的埋怨,老剑修只得收回那只脚,折返大堂,坚决不去外边触霉头。
陈平安将这些积郁已久的言语说出口,神清气爽几分,举起那枚朱红色酒葫芦,抿了一口酒水,微笑道:“崔宗主的那手袖里乾坤,煎熬人心,孙春王和白玄之后,就是虞青章坚持最久。后来米裕看到你们,他暗中观察了很久,也觉得综合而论,虞青章可以排第三。”
虞青章不敢置信。
名次这么高?
“是不是很有意外之喜,忍不住扪心自问一句,‘原来我这么强?!’”
陈平安笑着帮忙说出困惑,再给出自己的评价,“我也觉得虞青章资质不错,心性很好,韧性十足。”
就因为家乡在剑气长城,所以几乎每一代的年轻一辈剑修,都会觉得自己很不如何。
历史上,名副其实的强者辈出,货真价实的天才太多,让很多天才都不敢认为自己是天才。
陈平安晃了晃手中酒壶,眯眼笑道:“就像某些酒,后劲大。”
虞青章说不出话来。
陈平安笑道:“但是我们几个的看法,都无法、我们当然也不愿意‘看死’你们的将来成就。只说贺乡亭,她如今境界就比你高了。因为同样是看书,贺乡亭能够将每一本书看厚再看薄,同样喜欢看书的虞青章就差了本事,贺乡亭已经从书中读出好多心中认可的道理,她开始有限的认可浩然天下,虞青章却依旧在怀疑书上的道理和书外的世道,可能除了偶尔一二人两三事,内心深处始终排斥剑气长城之外的所有。”
贺乡亭羞赧道:“曹师傅,我读书的法子,真有这么好?”
陈平安微笑道:“我可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还是中土文庙钦定的君子,会在求学这种事上胡说八道?”
虞青章沉默片刻,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颊,轻声道:“记得阿伯,还有我的剑术传道人,他们在那场出城之战之前,其实他们都对曹师傅很佩服,很赞赏,一个说二掌柜是那种愿意真心高看剑气长城几眼的外乡人,一个会惋惜宁姚相中的男人,不是剑修。贺乡亭的爷爷,也是差不多的看法。”
之后他们几个剑修,就违反避暑行宫飞剑传信措辞严厉的那道军令,他们擅自出城一战。城头之上,见死不救,没有剑修救援。
陈平安只是默不作声,不予评价,没有跟两个孩子详细说这里边的对错是非。成长路上,解铃还须系铃人,需要自行解开心结。
虞青章和贺乡亭被“罪魁祸首”的曹师傅带出家乡,两个孩子一起在异乡游历,其实开始逐渐理解当初年轻隐官的作为。
问题在于,等到他们开始理解避暑行宫的那个决定,他们心里反而更加难受。
大概世事就是如此之怪。
知道了是非,才有心关。
记得大白鹅曾经说了一句他们半知半解的话,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只以利益决定对错者,只遇事,不遇己。
师父于樾在传授剑术之外,游历途中,路径各地,都会跟他们说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师父的,却几乎从不跟他们讲理,只有一次,是到了流霞洲,才故意用平淡的语气好像说了句题外话。同样一件事,不同人来做,好的,未必是对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