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洛阳北宫,午后暑气正盛。
在数十名中黄门、小黄门的簇拥下,大长秋、黄门监、中常侍赵忠自南宫经御道返回此处,迎面便撞到了自己的政治盟友,中常侍张让。
自从曹节、王甫纷纷死后,张让、赵忠二人便一人专攻北宫,奉承天子、太后、皇后;一人专攻南宫,干涉尚书台,压制外朝……相互之间居然配合默契,倒也让人啧啧称奇。
当然了,这二人心知肚明,实在是他们面临的局势跟以往的那些前辈们不同,外面党人、士族天天半公开的讨论要杀他们,不去齐心协力小心奉承天子,不去团结一致压制外朝,如何能保住自己和家族的荣华富贵?!
真要是这二人能有曹腾、曹节那压制朝纲的本事,早就互相咬出狗脑子来了。
所以话说回来,就目前而言,这种互相扶持的局势怕是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下去。
“天怪热的,奏疏与我,其余都散了吧。”赵忠似乎对张让的等候早有预料,直接一挥手遣散了周边一堆黄门,并亲自接过了一摞奏章,来到了张让跟前,然后二人从容并行。
如今随着公孙纸的推广,再加上战乱的倒逼,朝廷为了方便传达信息,已经正式允许奏疏改为纸质,从这点上来说,南宫北宫尚书台、黄门监都得谢谢公孙大娘才对,抱着一摞奏疏还走的如此从容的赵忠更得谢谢这个拐弯抹角的亲戚。
“今日都有什么要紧的啊?”张让一边走一边解下自己中常侍的冠带,还抱在怀中弹了一弹,阳光下却是露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来。
而赵忠虽然冠冕堂皇,但冠带中同样是花白一片。
“你的麻烦事来了。”赵忠朝自己怀中奏疏微微努嘴言道。“王子师这次往颍川去果然没安好心,他上奏疏说跟着皇甫嵩接收郾县黄巾贼投降时,翻检出了你家人跟黄巾贼的往来书信,然后弹劾你勾结黄巾,意图谋逆。”
“这算什么麻烦事,预料之中罢了。”张让居然不急。“当日他们趁着黄巾贼声势极重的时候推举王子师做豫州刺史,我便料到有这一天,便早早在陛下那里做了铺垫……只是不想彼辈如此急促,且如此可笑。”
“张常侍有准备便好。”赵忠一时冷笑。“不过,王子师既然撕破了脸,你欲何为啊?”
“既然是来寻我的,我自己来处置便是。”张让叹气道。“只是可惜啊,王子师乃是太原王氏支柱所在,更是一州方伯,还在御史台数十年,所谓根基深厚兼孚海内人望,若真要杀了他怕是要出大乱子的……还在打仗,不合适!”
“那边想法子下狱,说不定人家和吕常侍一般性格刚强,不愿受辱于狱吏呢。”赵忠依旧冷笑。
“也只能如此了。”张让笑道。“届时想法子在狱中辱一辱他,看他能不能受得了。”不过,话到此处,这张常侍却忽然面色一肃,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其实这事依我看,最紧要的不是什么王子师与什么书信,而是皇甫嵩!”
“这难道不也是早在预料之中吗?”眼见着来到了一处高大宫殿的荫凉下,赵忠就势停下了脚步,语气也和对方一样变得严肃起来。“彼辈边将,如今一个比一个跳的厉害……”
“还在嫉恨你那个侄女婿?”张让也不由驻足,并顺势给自己戴上了中常侍的冠带。“你看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预料之中,却还是愤恨不平。”
“我只是未曾想那小子如此嚣张!”赵忠闻言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他当众鞭死我心腹家人以求声望虽然可恶,却也是常见姿态,我虽恨,却不怨!唯独这小子居然还敢给我一文买命钱?!他以为他是谁?莫非他以为我堂堂大长秋将来还须要向他这个幽州儿买一命吗?”
张让当即大笑。
“有何可笑?”赵忠愈发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