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没记住,见禹寿已把篓子在牛背上束好,便牵了牛走,禹寿在后面担柴随行。
很快到了十一月,这月按俗要采薪酿冬酒,是以合村妇人便忙着砻米舂米。有砻的人家在自家砻,没砻的在舂米房砻。
倩倩家只在前门边设有几个臼,砻米还得下坡来,还得排队,这样倒有一些时间纺绩了。
天开的预判很准,这入了十月,天气果然就阴了,这样的天既不适合染布也不适合上浆,最适合的就是纺绩女工,做衣裳做鞋,舂米做吃的这些了。
只是大家都不富裕,没什么东西可做成吃的。
妇女们也就是在女工之余抄个甜槠,煮些五眼果做酸枣糕,勤快些闲时又多点的便可熬点麦芽糖,拌上芝麻、紫苏籽、青厢子这些切成糖条,或者抄些黄豆给孩子当零嘴。
当然大家也忙着做点茶的小食以备过年之用,毕竟空闲的时间并不多,能用则用。
可以想见的,没多久村子里就可以闻到蒸糯米饭的香味,那便是家家户户准备酿冬酒了。
对倩倩而言,还有一事最适在这种天气做,就是画蜡画和读书。
她在这段时间终于将何济源订的那四片给画完了,自己颇为得意。
又趁中间几个好天给染了,煮了里面的松香,剩下的便是仔细地用笔给白色的部分上色。
这是个精细活,需要仔细地涂色,还要干了后再涂,涂好几次,要慢慢来。
这一年的冬至在二十三,因此按农谚将有倒春寒,但冬天不论冬至在十一月的哪个旬都冷。
天在阴了几天后下起了小雨,湘南的冬天一下雨就阴寒彻骨,虽然还没有下雪,也是让人够难受的。
倩倩穿着几年前做的旧棉衣,虽然里面的棉花今年有新翻,纺纱时手还是冰的。
但是嘎公何生贵来了,而且带来了两个舅母捎的话。一个要大红的细棉料给自己做新衣,一个要蜡染或药斑的蓝布给孩子做衣裳。布料和染料不仅没有,还有一堆要求。
自从她家冬闲时开染坊染布,这两人就开始各种作妖。
何氏是个向着娘家且没主见的,以前在县衙做临时书办打杂的大舅看不起她家,大舅母自然也白眼看人。
整年都不来走一次亲戚,别说果子没吃到一个,还不时来她家借钱,何氏屁都不放一个。
后来家景渐好,那个舅母照样一年难来一次,要求却多了。
一会要段染蓝布,一会要段染红布,一会又要段花布做裙子,何氏屁颠屁颠地一一照办,不敢有丝毫怨言。
想来当初老大年纪没嫁出去,在娘家受了不少气。这人哪,跪久了习惯了就不知道站起来,别人帮他站起来还要怨别人多事。何氏大约就是这种人。
是以倩倩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憋屈,又没处发火。
何氏没见识,自己家人说什么都是错,外人放个屁都是香,听风就是雨的本事一年年见长。
这次她在外公面前没说什么,何生贵一走就发了飙:“又是这样,不是拿这种就是拿那种,别讲是钱,连米都没得一升,我是不做那些东西的,也不能拿我织的布来染。要当好人自己当去。”
何氏生了气:“你个绝跟头,就是白眼狼,你舅娘拿点东西又哪们等?她们没拿东西过来?当初就不应该生了你。”
“哟!又讲这话。多谢你生了我?是我想要你生的,你当初就不应该生我。生下了做什么?受苦受累不说,从小到大当丫鬟。你若现在把我赶出去,我还要感谢你呢。”这话极为剜心,且是诛心之论。
倩倩偶然消沉时总觉得人生就像《金刚经》里说的,如梦幻泡影,自己跟家里人缘分太浅。
若不是公公奶奶对自己极好,恐怕自己早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