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在座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饶是张峒道在长安看过那么多热闹,又在杜家结结实实和死人打了一回交道,看着这幅画,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短暂地陷入了一种踟蹰的沉默,随即笑起来:“这屏风上的画,本官倒是没见过啊。”
高鹤很有趣味:“啊呀,说来也是凑巧,这副屏风乃是下官在一个游商那边瞧见的,当时一看就觉得实在是没见过的新鲜样式。千祈万求好不容易才买下来,原先我还想着可能是因为我没见识,才会觉得新鲜,既然张大人你也没有看过,那这东西看起来确实是个宝贝!”
张峒道压抑住想说话的心情,重新将目光转向屏风:宝贝不宝贝的他不知道,但是这东西没人买以至于成为孤品,是什么人都不会奇怪的。
屏风以中轴线为分界,一边是地府幽冥沸腾的鬼火,另一边则是子时三刻寂静黑暗的人间。地府那一侧,一个年迈的老和尚被三条凶神恶煞的巨犬拖拽在鬼火之中,他的下半截身体已经被吃得干净,一缕一缕的赤红色丝线缠在鬼火的幽冥之中,仿佛那和尚下一秒就要被吃进去一般。而人间那一层则有一名更为年轻的和尚维持着从蒲团摔下去的瞬间的动作,他神态惊恐而绝望,嘴巴张大,似乎正在发出尖锐的惨叫。面对那已经被吃下半截身体的老和尚,他无法做出任何拯救对方的行为,只能无助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是一幅仿佛刚刚从阿鼻地狱中被拖拽出来的恐怖景象,它不像是任何一幅应当被历史留下的古画,他像是……真实,一种血和肉被碾压摩擦,做糜状涂抹的腥臭的真实。
这个想法忽然吓到了,但是随即就理解了自己指的是什么——是场景。
目前为止无论是工笔画还是写意水墨画,绘画本身应该追求的都是飘逸、精致和美丽。君子的德行被外化为精美的服饰,君子的本心被外化为潇洒的山水。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用如此精细的手段去描摹过一个恐怖的绝望的场景。
尤其这场景的主角还是两位和尚,如果从禅意来看,甚至应当是得道高僧。
见到连张峒道都看得有几分痴,高鹤是真的生出几分骄傲了:“这幅画,画的是南朝《冥祥记》里面的一个故事,被称为‘饿狗示报’。说来也巧,这个故事和刚刚陆先生说的,还有几分相似呢!”
这下总算将张峒道的目光从屏风转移到高鹤身上,他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刚刚的画面忘记,随即笑了起来:“当真如此巧合?本官倒想听听这个故事呢。”
“刘宋时代新野有一位得道高僧名为沙门竺慧,于永初二年圆寂。去世后,弟子为他设七天斋供。因为沙门竺慧声名远播,故而有许多僧人前来为其诵经超度,其中就有一名名叫道贤的和尚。然而,在道贤为沙门竺慧超度几日后,在某日子时三刻,忽然看见沙门竺慧的身影漂浮在空中质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能能断肉。”
“道贤还未曾回答,就听见沙门竺慧继续说,我正因为吃肉,堕落到了饿狗地狱。如果你不相信,请看看我的背后。于是道贤向沙门竺慧背后看去,只见高僧背后跟着三条形状巨大的野狗,眼光如火炬,正在啃噬沙门竺慧的血肉。道贤大惊失色,再一个恍惚,只见那鬼影和三条恶狗都已经不在了。”
最近几年社会上流行起不少志怪异闻,一般都是脱胎于魏晋时期修士和隐士留下的记录,最近几年似乎文人落魄时候也会写一些试图卖点钱讨个生活。这“饿狗示报”的故事乍一听似乎与其他的志怪故事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幅画把沙门竺慧画得好生凄惨啊……”张峒道叹了一口气,目光随即移开,似乎生出些不忍似的。
高鹤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他不该吃肉的。”
张峒道瞟了他一眼:“这倒也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