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先生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少爷的吩咐,因此我只能站在楼上的房间,从窗口张望外头的情形。
雪还在下,风倒是没有那么大了。
我远远瞧见黎宵,他的身边除了包括阿六先生在内的几个随从,还有穿着楼中统一分发的服饰的一队人。
这是我第二次目送一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相较于那个穿着一袭黑衣,如墨色般荡开在纯白纸面的沈家少年。
站在雪中的黎宵,颜色浅淡得就仿佛要和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但我能清楚地一眼捕捉到他。
他在上车之前,抬起的视线似乎掠过我所在的窗口,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但还是冲他挥了挥手。
很奇怪的是,在那一刻在我的脑海中陡然浮现的是梦中师姐的脸。
梦里,站在梅花树下的女子挂着温柔的笑意朝我挥手告别。
而梦外的此时此刻,这个在雪中挥手的人却变成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阴差阳错的巧合,但在心里确实升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
甚至有一瞬间竟生出了想要飞奔到楼下,跑到对方面前,恳求他留下,或者带我一起离开的冲动想法。
但也就在我愣神的那段时间里,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已经彻底走远,再也看不见了。
大雪连着又下了两天,远近的街道都已经被半人高的厚厚白雪所覆盖。
据说,这是过去的几十年里都不曾有过的大雪。
不仅是此处,许多南边的省份也陆陆续续传来下雪的讯息。
我坐在温暖的室内捧着小巧的手炉,想着远在家乡的爹娘。
不知那边会不会也难得下雪……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可还有足够御寒的衣物、木柴和粮食呢?
我原以为这么大的雪,常大夫怕是会晚上一两日,等天气晴朗一些再来。
没想到,常先生不仅自己如约而至,还带上了一身裹得勉强还算严实的常礼。
我很惊讶,他怎么也来了……这么冷的天气,常先生也不怕把这孩子冻着了。
我于是招呼常礼过来,想要把手炉给他,常礼却张开短胳膊短腿,蹦蹦跳跳地奔过来想要抱住我。
我怕他冲得太急,要是不小心打翻了我手里的炉子,回头再烫着自己。
忙不迭地把手炉高高举起。
只是不等常礼真的奔到我面前,就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拎了起来,还因为惯性在半空中晃悠悠地转了三两个圈才停下,瞧着跟只晕头转向的小猫崽子似的。
“……是你呀小九。”
待常礼看清楚眼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之后,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亲热地打起招呼来。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圆圆的包子脸皱了皱,低声抗议道:“好端端的你提我起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跟黎宵那家伙学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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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家少爷的吩咐。”
阿九先生说着,以一种和外形的凶悍极致反差的轻柔力道将孩童轻轻放下:“既然少爷信任我,让我在这里照看着枇杷,那么我理应为他规避一切可能的危险。”
常礼刚在地上站稳,听到对方的话略略有些不满吐了吐舌头:“真是的,小九你果然学坏了,都会睁着那么大的两只眼睛说瞎话了。”
说着,征询似的朝我看过来:“我才不是什么需要规避的危险呢。对吧,小哥哥?”
我当然唯有点头。
那边的阿九先生听到常礼的话,也没有丝毫不高兴的迹象,只是在面上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微笑。
我这边刚把手炉放到一边,伸手就接住了朝我迎面跳过来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