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岳飞的面色。尤学究也没有了之前在自家节度跟前的那般从容与放肆,只是有些丧气的拢手蹲在旁边的高台下,动都不敢动。至于贝言,此时明显有些慌张到不知所措,同时又不敢轻易动弹,只能在站在那里枯燥的陪同这二人忍受下去。
没错,就是忍受,三个人都在忍受。
立在这个地方,尽管南面的喊杀声清晰可闻,却根本遮不住数百步外金国石砲发射的呼啸声,遮不住砲丸砸入水面那沉闷的扑通声,以及碰到什么木料后发出的清脆撞击声……最后那一种声音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比偶尔发出的惨叫声还让人难以忍受。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种清脆的响声背后,到底是宋军的毫发无损,还是更大规模的损伤。
而这,也正是为什么萧恩和他的部属做的这件事情,会显得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所在,为什么张荣会那般纠结的所在,更是尤学究此时几乎崩溃,却根本不敢逃避的所在。
这不是什么战场上光明正大的牺牲,不是大规模作战中的刀枪无眼,而是说,这么一群子好汉的性命从直观角度而言就是一种浪送。这种注定要付出巨大伤亡的突袭,是一种虚无缥缈的,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绝对有用,只是从最高层面,从战略上而言,似乎必须的佯攻。
可问题糟糕就糟糕在这里,因为这样的话,它的有用、没用似乎完全是建立在对面指挥官高景山的水准与判断能力上的。而与此同时,尽管大家心里可能都还明白,但宋军主帅岳鹏举却拿不出明确证据说这些人的作为是关键性的、必须的。
对上拿不出,对下拿不出,对萧恩和他的部属们来说拿不出,对事后可能要因为萧恩他们占据功劳而不服的其他各部将士也拿不出,却偏偏为了整体作战计划的顺利,要人家这多好汉平白去送性命。
没办法,所谓御营大军,不过是一个从八年前才草创整合而来的部队,它虽然已经是一个有着成熟套路的复杂系统,比如有了密札制度,有了统制官制度,有了亲军文化等等,但还是没有在这种特定战术上形成特定的军事术语,让人通俗的认可这种牺牲的价值,就好像大家不用说都会认可哨骑的必须性一样。
当然,城上的岳飞和河道中的萧恩,现在无疑是在建立这种机制……因为当岳飞下达了这个军令后,萧恩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岳飞枯坐在那里,并不晓得萧恩是如何想的,也不晓得尤学究是怎么想的,可对于本就善于思考的他来说,此时不免有些恍惚……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话可以轻飘飘的说出来,军令可以咬牙写下去,但真这般坐在这里,强迫自己去听这些砲石飞空、砸船伤人声音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北伐是正义的,收复两河是必须的,国家统一是伟大的,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就好像赵官家给最新一期邸报上说的那般……事到如今,没有人可以否认大宋朝和这个时代正在共同书写属于自己的宏大篇章……这句有些绕口和古怪的言论,初次读来,不免会让人怀疑是河东方向击破雀鼠谷南端的阳凉南关后赵官家大喜过望,喝醉酒后写的东西。
大宋朝怎么写文章?
时代者,时期也,一段时间,又如何能写文章?
还共写?
但是,细细读来,却觉得别有韵味。
上一期登了韩郡王临阵请战时吟诵的旧词,当场震动铁岭关屋瓦,登报后更是震慑天下,但他也不过是说‘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孜孜以求者,不过是青史留名罢了。而人可青史留名,国由人成,时由人造,国与时共写文章,反而让人觉得比喻绝妙。
当时读罢,他岳飞也的确升起了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我岳飞也想书写一段属于自己的宏大篇章。
而且,结合着之前的十年辛苦与经历,岳飞是有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