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和斐潜之前所说的『对事不对人』相互矛盾了么?斐潜笑笑,『事在人为。就如某昨日所言,人当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者必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便是事在人为……一则当有成大事之心,不为艰难困苦而畏惧,二则应有知细微之意,观事而察人。』太史慈点头说道『如是!初不知人,当以事之!故而有曰,对事不对人。久知人矣,当以人之!故方可曰,对人不对事……』斐潜颔首,『子义得其一是也。』太史慈一愣,『主公之意是……还有未尽之处?』斐潜点头。太史慈紧皱眉头,思索起来。其实在华夏传统理念里面,常常会听到两种似乎是截然相反的理念,『对事不对人』和『对人不对事』就是其中的一组。支持『对事不对人』的人觉得,客观因素才能体现出公平,不带偏见;支持『对人不对事』的人觉得,人的本质和能力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因素。有些人年轻的时候觉得『对事不对人』才是无上的真理,可是等他年龄大了,经历渐丰,又反过来觉得『对人不对事』才是正确的。当然也有人是反过来,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帅哥美女的脸,不管帅哥美女做什么都是对的,放个屁都香,等到年岁大一些的时候才知道,帅哥美女也是要拉屎的,屎都是臭的。所以,其实对事不对人也好,对人不对事也好,都是聚焦思维、简易模式。世界那么大,事情那么纷乱,人心那么复杂,就想着有没有简单的办法,通用的模版,然后往上咣的一声,一套就完事。但是很显然,这是行不通的,这也是斐潜想要告诉太史慈治理西域重要的一点。越想要简单化,模式化,就会发现西域越不简单,不能套用模式。大汉已经采用郡县制三四百年了……郡县制度就是一种简单的地方管理模式。套用在西域,真的能有效么?当然,无可厚非的是,真要是用这一套模式,显然会省心省力。就像是太史慈『不懂就问』,然后表示让斐潜『乾坤独断』。事情一绝对化,都会出问题。绝对化的对事不对人,其实可以算是一种极端现实主义的态度,因为其表面上主张客观公正,实际上对应着短期机会主义。不管是好人坏人,只管做的事认不认可,约等于只管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否兼容。如果认可,如果兼容,就结成同路人,往前一起走段路。这使得虽然每个人做的事表面看起来一样,但是因为做事的人和驱动做事的逻辑是各自不同的,所以将来产生出后果也会不一样。能一起走一段就走一段,能走多远那要看下一件事到来的时候,相互之间是不是还认可同一个看法,兼容同一个利益。之前的路就算是走得再好,到下一个路口依旧可能相互捅刀,一切在商言商,没有个人恩怨,大家随时搭伙,随时拆伙,谁也别多想。相比之下,对人不对事与其说是一种策略,不如说是一种愿望。一种其实并不好实现的愿望。若是其绝对化了,肯定出大问题。因人而成事的愿望,是建立在在形形色色的观点和林林总总的利益下面,人还有个本色,然后相信人的本色比这些繁杂的观点和利益要更靠得住。这种愿望指向的是人,表示观点可能一时糊涂,利益可能暂时分岔,但底层的还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所以最后的事也是可以信赖的。但这可能么?对事不对人,难在事上。若是对于事情动不动就是不了解,不清楚,不知道,有事大谁何,无事享安乐,好事也最终都会被办成了恶政。对人不对事,难在看人。这人,谁能打包票说都看得准?即便是一时看准了一个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变化,人也会随之而改变,而在那个时候,变化之后的人还能是之前那个人么?识别一个人的能力,这个能力大多数体现在简历里,不在简历里的,也能拿工作去检测,但是检测一个人究竟如何,就不存在普遍靠谱的方法。太史慈当下,越想越是头疼,他在没有和斐潜谈话之前,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够用的,但是没想到越谈便是越混乱起来,现在感觉就像是脑子里面塞满了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