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照。
光芒乍闪,他与明崇俨两人站在门前,眸中同时倒映出血红的光芒。
“死了。”
明崇俨道。
苏大为默不作声。
他久经战场,自然熟悉人死了是什么样子。
屋内的妇人趴伏在床榻上,身下压着一只小手,应该就是她的儿子。
这两人的身体都僵硬了。
明崇俨微微叹了口气“我初来黄安县,便是主薄一家接待,可惜了……”
他向苏大为拱手道“待天亮后,我再带人将他们收埋了吧,也算是了一桩缘法。”
当年明崇俨也曾随在玄奘法师座前听经,于佛道两门经义,都颇有研究。
信奉因果和道家承负之说。
“等不到明天了。”
“什么?”
“现在就烧了吧,尘归尘,土归土。”
苏大为说着,回头向李博道“把备用的黑火油取出来,点上。”
“喏。”
“等等。”
明崇俨失声道“苏县令,你要做什么?”
“你刚才没看到吗?”
苏大为将手中火把往前一撩,火光下,隐隐见到床榻上有东西闪动一下。
后面的李博与众差役口里发出惊呼。
“那是什么?”
火把光芒下,隐隐看到数团黑影,在阴影下跑动,血红的眼睛,如一粒粒血珠。
“老鼠?!”
“是吃了尸肉的老鼠……”
苏大为的神色渐渐凝重“我不知道黄安县的疫情究竟怎么回事,这两人是死于疫症,还是死于饥饿,都无法确定,但是,如果让吃了尸肉的老鼠流蹿出去,这疫情就控制不住了。”
说完,不等明崇俨反应,向李博道“烧了。”
李博早已从随军行囊里,取出一个黑瓷瓶,拔开以后,一股难闻的气味扩散开来。
竟然连尸臭都被掩盖住。
明崇俨脸上微微变色。
在长安的时候,他曾见过一些大食来的商人,贩运来的那种黑油,也是这种气味。
还有西市的鲸油灯坊,作坊里,也有这种气味。
“不能留个尸吗?”
“你以为瘟疫是什么?”苏大为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疫,就是毒,哪怕几千年后,瘟疫依然是人类生死大敌,防疫,就是战争。”
“苏县令所说的,我听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苏大为手掌一推,将明崇俨“噔噔噔”推开几步。
“点火!”
李博大步上来,将瓷瓶里的黑火油向屋内洒上一些。
两名亲卫也各拿着一瓶黑火油,绕屋洒了一圈。
务必要将那些老鼠连同尸体一起烧去。
苏大为站在一旁,冷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防疫,就是战争。
慈不掌兵。
他记得千年后,在华夏东北,也曾暴发过一场瘟疫,肺鼠疫。
当时扑灭瘟疫的办法,只有三招。
所有病人隔离。
所有人戴口罩,勤洗手消毒。
所有死者,火化。
将一切可能的病毒烧为灰烬。
哪怕科技日新月异,人类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
在面对病毒时,人类最管用的,依然是这三板斧。
当初新冠球暴发时,西方人还嘲笑华夏,但结果,华夏却仍靠着老祖宗传下的三板斧,控制住了疫情。
而那些自诩科技发达,人类文明之光的灯塔,却连底裤都脱光了……
黑火油泼洒过后,苏大为喝令所有人退后。
他将手里的火把扔了出去。
火光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