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完全败露,宋元杰不敢有片刻等待。在杀掉负责殿后的李姜楠之后,他传令给驻扎于三十里外的军队向长安进发,自己则带了随行的骑兵追击宋易安。
李姜楠被杀掉了。他在临死之前受了多少创伤,恐怕就是埋葬他的士兵也数不清楚,只知道为了牵制宋元杰的兵力,他拼尽了全部力气,自始至终,却一声不吭。
也是,他求仁得仁,有什么可哀痛的呢?他的命,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叶家的,属于宋易安的。
李姜楠还记得宋易安刚出生的时候,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肉,哭的震天响,好像在对以后的命运表达抗议。他那时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惊讶于婴儿生命的脆弱,哀叹于叶家后人即将面对的坎坷人生。
叶子攸给她起名叶易安。
叶子攸说,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她是叶家的希望。那时李姜楠暗自反驳,一个女孩子而已,身上还留着宋家的血,怎么可能是“希望”?是耻辱还差不多。
叶易安逐渐长大,学说话,学走路,学写字。她聪明极了,样样都出色,当时吴松阳大统领还曾感叹,这位少主人,比陛下小的时候还要聪明呢。
聪明的小丫头很不得母亲待见,在她母亲眼里,她就是一场罪恶,一场无休止的堕落。
可小丫头似乎并不在意母亲的看法,她不打扰任何人,在角落地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无奈又坦然地接受奔波流浪的生活。
李姜楠不知道安静的她会不会寂寞,鬼使神差地迎了上去。出乎意料的,叶易安抱着膝盖坐在石墩上,笑着喊了他一声“楠叔。”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只是偶尔做陛下的跟班,她怎么会认识他?“楠叔”?这个称呼很特别。
“少主人怎么认识我?”李姜楠惊异地问。
叶易安歪着头仰望着李姜楠,一双与叶子攸别无二致的大眼睛闪呀闪的,说“因为我是少主人啊。”
责任使然。
一个小姑娘,尚不及四岁,已经决定背负不该让她背负的命运,如何不令人佩服?如何不值得效忠?
陪伴叶易安的时间如此短暂,让他还没来得及给她讲完《论语》,甚至还没有让她更改“楠叔”那个称呼。
叶易安和昭阳帝姬,为了给叶子攸和忠武卫的撤退争取时间,转移宋诩的注意力,将自己暴露在了翊朝那帮魔鬼的面前。
昭阳帝姬惨死,叶易安被迫成为了宋易安,被囚禁了十年。再见面,天地轮换,物是人非。
宋易安没有了当初的灵动可爱,却多了与年纪格格不入的沉稳和忧郁。十年,她没有再跟外人说过一句话,当然,也不可能亲昵地称呼他人“楠叔”。
心疼之余,李姜楠竟有些庆幸,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被别人领养多年,却依然视他人为陌生人。
宋易安就是他的孩子。
他为她而死,觉得满足、痛快、心甘情愿。
他怀着巨大的憧憬而死,带着无数的祝愿而死,也留恋着那声“楠叔”而死。
死,在这个时候是一件幸事。
但宋易安决计不是这么想的。用李姜楠换回赫连衣,她没有办法说清这个“交易”是否“合算”。如果非要有一场“交易”,宋易安宁愿用自己做筹码。
生而为人,实在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马终于停下了,停在黑漆漆的荒野上。雨即将消停,声音还在响,却盖不住心里疯狂的呐喊。
宋易安仰起头,让尚未完全停歇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脸上,让冰冷的水珠顺着铠甲灌进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痛楚肆意地蔓延着,让她难以喘息。
宋易安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了那两个字“楠叔——”
可那个人,永远也听不到了。
赫连衣在自责中痛苦,在痛苦中自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