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化是内敛精细的,这既表现在用宗法、保甲、乡约等绳索对全体民众的约束,还表现在用超乎以往的心机对妇女行为与心智的囿限。文化的精神风貌与妇女的生活状况,正是相互对应的。
不妨先从外部装束去认识一下宋代的妇女。北宋建国后,妇女渐不戴帔帛。到了南宋,女装更趋向素淡与简易,而且多着逼窄贴体的小袖对襟式上衣,盖在下裙之外。唐代女装中暴露的风尚已一去不复返了。在公共场合,宋代妇女则要戴盖头,以障蔽面部;脚穿尖小莲鞋。朱熹还别出心裁,在莲鞋底下装上木头,使之行走有声,便于家人监视其活动(《福建通志·风俗志》)。遮掩与紧缩,或者说是偏重约束,可以称作宋代女装的一大特征。
在行为上,宋代的妇女更受到了诸般限制,像唐代妇女那样抛头露面、招摇过市的机会大大减少了。唐代妇女喜好骑马,如唐代诗人张祜《集灵台》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宫中尚敢骑马,这是何等气魄。王建的《宫词》,则描绘了当时宫女们“夸道自家能走马,国中横过觅人看”的洋洋得意之态。唐时妇女之骑马者,露髻驰骋,不复戴帽,甚至穿着男子的衣衫。女子还骑马参加集体游戏。在出土的唐代击毯图铜镜上,就可以见到女子骑马击毯的英姿。
而宋时的妇女,连上街的机会都少,平日里只能在垂帘之后张望一下外面的世界。妇女偶或出门,也要乘轿坐车或戴盖头,与尘世依然有一帘之隔。略略探头探脑,即会遭人耻笑。且引一段宋人话本为证。《清平山堂话本·刎颈鸳鸯会》的主角蒋淑珍,生得甚是标致,因难逢佳偶,常“垂帘不卷”“高阁慵凭”,说话人对此颇多非议。据话本所说,她“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梳个纵鬓头儿,着件叩身衫子,做张做势,乔模乔样,或倚槛凝神,或临街献笑,因此闾里皆鄙之”。可怜这女子,大门未出,二门不迈,只不过卷帘开眼看世界,便为时论不容。
宋时对妇女行为的限制,有大量的文字上的规范,北宋司马光在其《家范·治家》中即指出:
夫治家莫如礼,男女之别,礼之大节也。故治家者必以礼为先,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受,嫂叔不通问,……姑姐妹女子,已嫁而返,兄弟毋与同席而坐,毋与同器而食。
自司马光以后,这类男女有别的言论越来越多,并成为有影响的社会舆论。
文字规定毕竟还是纸上谈兵,若要执行必需相应的措施来保证。两宋妇女缠足的普及,正好满足了对妇女施行控制的需要。缠足是一种摧残肢体正常发育的野蛮行为,清人李汝珍在《镜花缘》第十二回中,曾借君子国吴之和之口描绘了妇女缠足之惨状:
始缠之时,其女百般痛苦,抚足哀号,甚至皮腐肉败,鲜血淋漓。当此之际,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种种疾病,由此而生。
缠足并不是宋人的首创。据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载,南唐李后主令宫嫔“以帛绕足,令纤小”,“由是人皆效之,以纤弓为妙”。但最初缠足之风大约还只在宫中流行,至两宋方普及民间。“熙宁、元丰以前人犹为者少,近年则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也”。苏东坡《菩萨蛮》词中即有“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句,说明彼时世人已有以缠裹小脚为好的审美倾向。
在话本中,亦可寻出不少宋时民间妇女缠足的证据。如《碾玉观音》中的女主角秀秀,刚亮相时说话人描述她是“莲步半折小弓弓,莺啭一声娇滴滴”。因是小脚,故随崔宁出走时行不多远,便脚疼走不得了。《错斩崔宁》中的小娘子,出门“行不上一二里,早是脚疼走不动”,肯定也是小脚无疑。
妇女缠足的普及,肯定是多种因素促成的,但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有效地限制了妇女的行动。林语堂便指出:“缠足是妇女被幽禁、被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