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转眼到了万历八年,何济源即将三年考满。
这时候已不同于太祖时府州县正官要亲自到京师上觐,来回半年左右,劳师动众。
从嘉靖四十三年开始,地方考满的府州县正官给由改由抚按考核,不必亲赍牌册赴京考核。
隆庆二年,更进一步简化为可差人赍缴牌册到部。
当然,套用何松聊天时的话说,虽然不用亲自赍缴牌册了,省了好些辛苦,可也少了许多见识和与同省其他上觐主官结识交流的机会,也少了地方官直接在京师钻研请托的时机。
但事情总是相对的,难道不上觐就没有钻研请托了么?倩倩想,大概是多了中间转手而已,掮客多了,所费更多了。
何济源是在七年底就开始准备上觐之物的,从物色赍牌上京的人选,到准备什么礼物,都要亲自过目。
上高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特产,也就是细夏布和葛布,后者还粗劣,不能与甚至是织金织龙凤纹的雷州葛或郁林葛比。
能带的便是些金银器皿和广州来的夷货,以及产于莞县的沉香,合浦的珠子。
但合浦珠一则朝廷是明令禁止贩卖的,二则大珠都入了宫,剩下的歪劣之物拿不出手作馈赠。
倒是托人到广州搜罗了四颗大概单颗三分重的包子珠,有大颗豌豆大,直接花了二百两银子,听说还不是合浦产的,而是从西洋之西远渡重洋而来。
还买了两担上好沉香、二十端织金织花龙凤麒麟的雷州细葛。
另外便是换了二百两金子,与三百两银子一起,请南昌的好匠人打了些壶盘杯盏,或麒麟或绣狮或杏叶或花草神仙,或镶宝镶珠。
东西送回来,摆在后宅何济源的书房里。那八个金银酒注,几十套金盏银台,或金或银,几乎闪花了倩倩的眼睛。
此外还有两顶点翠的金丝花髻,在金丝上錾花丝累成的花朵,部分点翠,金光与翠光相映,极为富丽。
倩倩已戴上了银丝?髻,离金丝还有些距离。
她看着这些贵重物品有点恍惚,以前在娘家里看到别人家里的黄铜盆都羡慕得很,还下决心若自己有一个就天天用来洗脸,好似用那种盆会比木漆盆更高贵似的。
后来到了何家,看到盆不是锡的便是铜的,那铜还有白黄红紫之分,便觉得果然是富贵人家。
而今,就算看到金盆她也不觉得惊讶了。随行何济源在外为官的这几年,别的不一定增长许多,见识和眼光倒是涨了。
用何济源在她房里时调笑的话讲,不仅更会打扮了,还学得更像妖精了。
她有时还不服气噘着嘴反驳:“怎么就更像妖精了,奴家什么时候成妖精了?”对于像她这样从小立志学班姬的小女子,妖精可不是个好词。
“越来越妖娆,岂不成了妖精?还是个吃人的小妖精。”那时她脑袋被绕晕,暂时找不到词来反驳。
不知是运气呢还是真的钻研得当,万历九年何济源被按例保留给由,调离了上高,到吉安府的一个县做知县。
听说那万安县就是赣江旁边,离广东更近,又是从广东到中原的必经之地,商税、牙税都颇为可观,比上高要好不少。
最主要的是更为方便走广了,这真是想睡觉送枕头啊。
从上高这个中县,到万安这个上县,尽管知县都是七品,却已是算是升迁了。
他们从上高沿锦水行到市汊,再逆赣江而上,赣江中段水稳风浅,人又安静守法,完全可以夜航,到万安县城不过十余日。
从船上下来,在城南门边的埠头上岸,入眼的便是一堵二丈高的包砖城墙。
原来这城就在江的东边,离得不过半里,在山间江边的一片平整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