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关西一片漆黑,只一点火光突兀地照亮原野,与绯红的圆月遥遥相对。愈靠近,那火光便看得愈清,原来是千余人在此厮杀,火炬舞动,喊杀声与兵器交碰声不绝于耳,无数热血被剑光洒向这片天地,又很快被秋风吹凉。
耿云霄率部众与孙同的威虎卒交战许久,原先跟在身边的两百靖远卒仅剩三十余人,且皆已负伤。他自己亦遍体鳞伤,衣甲早已残破不堪,仍咬着牙关挥动泉婴,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再难有平日的气焰。
孙同骑在马上,一剑刺倒眼前的一名靖远卒,喝道:“耿云霄,我劝你莫再负隅顽抗,此时将江天何踪迹告知于我,我仍愿在元帅面前保你!”
耿云霄正从倒地的一人身上拔出泉婴,听见他这话,便抬眸冷笑道:“想知道么?等你死在我枪下,我便告诉你!”说着提枪朝那方大步奔去,四周威虎卒亦呼喝着围上来,手中兵器一齐挥动,他旋枪一扫,将当前一拨尽数挑飞,却未能顾及身后,被人一剑划破脊背,衣上赤色登时又深三分。
耿云霄才要回身反击那人,四周又有几人围上,他挥枪荡开其中三人,却被另两人的长剑刺穿身体,登时身形略顿,又大喝一声,回枪将两人齐齐搠倒。
奋战至今,他身上大小伤口已有数十道,随着鲜血流失,体力早已不济,如今又添这两道重伤,更难再战。周围威虎卒已得令退下,他咬着牙一步步走近孙同,将至他身前时,忽然脚下一软,半跪着歪倒在地,而右手仍紧紧握着泉婴,不肯松动半分。
有靖远卒惊呼:“将军!”话音刚落,便被威虎卒一剑刺倒。耿云霄回眸看了他一眼,复又望向孙同,只听他道:“你一向爱惜士卒,如今为了江天何一人而将这许多人置于死地,不觉可悲么?”
他冷笑道:“你兵力五倍于我,如今死伤近半,竟也有脸说可悲?”
孙同斥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也不再留情了!”说毕,拔剑便朝他颈上挥去,耿云霄直视着那道剑光,唇角微扬,竟似带了些许欣慰与洒脱。
那一瞬间他似看见江天何就在眼前,唤他“云霄”,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云霄!”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呼唤,比记忆中更为真切。与那声音一齐到来的,还有一支火灵箭,箭矢远远飞来,正钉在孙同剑上,将他剑刃打偏两寸,贴着耿云霄耳畔划过,削落一缕凌乱的发丝。
他猛然回首,只见江天何纵马飞来,一身赤红军袍比火焰还要炽烈。
江天何一路跃过威虎卒,直到他身前才勒马停住,下马俯身道:“云霄。”
耿云霄怔怔看着他,低声道:“你怎么敢回来……”江天何却不答,只伸手擦了他脸上的血迹,又去拿他手中泉婴。他握紧长枪,眸中竟盛满了怒气,咬牙道:“你怎么敢回来?!”
江天何只微笑道:“给我罢。”
他还想再说话,却猛咳出一喉血,再握不住泉婴,由他取了枪去。江天何起身对孙同道:“此事因我而起,还望勿牵连靖远众将士。”
孙同自他来时便命人退后,听了他这句话,便冷笑道:“自然,你若如实坦白罪行,我自会请元帅酌情量刑,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他笑道:“我确未通敌,如何坦白?不如先放他们离去,我随你回寨,你们也只管查我,若真查得什么,再处置我不迟。”
“你畏罪潜逃已是事实,他们助你出逃,亦是戴罪之身,断不能放!”
江天何还未说话,耿云霄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咬牙道:“你以为我为何送他走?若不是你老子阴险用毒,又夺了他解药,我原可与他一同守在营寨,何惧你们乱按罪名?你不让他寻医,反抓他回去,是不是存心想让他死?”
孙同听了,心中虽有惊疑,仍还是对江天何沉声